昨天我補考到一半,同學打電話來叫我要趕快去藥理學課堂報告,我早就知道這件事,所以我把報告用的實物(鼻噴劑和呼吸治療器)隨身拎著,匆匆交卷離場之後,我趕快回宿舍換掉早上因為辦事到處跑,溼透黏在身上的衣服,換好衣服後我才又趕到課堂,電腦早就架在那兒等著我了。
    稍稍瞄一下講稿,一邊拿出實物給大家看,我現場講解呼吸治療器的構造、示範使用方法,老師還把我的鼻噴劑拿去抄有效成分,當我講完拿下治療器面罩時,老師說:「她是有用藥經驗的人,大家有沒有問題要問?」同學們立刻安靜下來,反倒是老師問了我很多問題,問問我的用藥感想和一些用藥風險之類的問題。
    其實當我拿到講稿的那一刻,我就無時無刻的在看,用不同顏色的蠟筆來區分重要性,粉紅色是最重要必講的部分,其他顏色就是自己拿捏發揮的部分,早在我看講稿時,我就覺得心有戚戚焉,類固醇的每一項副作用幾乎都有在我身上表現出來,汪汪社有引用一篇叫做「過敏 不要笑我豬頭!」的文章,故事內容是有一隻名字叫做「短短」的臘腸狗,因為過敏發作導致喘不過氣,牠的主人很著急的打電話給獸醫師請求幫助,在診間裡有三個小朋友嘲笑「短短」因為組織水腫導致流口水的樣子(我覺得這一點都不好笑),狗主人喝斥他們有點同理心,但過沒多久,那三個小朋友再度嘲笑「短短」,可憐的「短短」只能躺在手術臺上,邊口吐白沫、邊睜著無辜的大眼睛,彷彿在說:「嗚嗚~不要叫我豬頭!」
    我完全明白這種感受,免疫系統不正常的我很容易大小病不斷,周圍的親友們就用「三補身體」來形容我的狀況,絲毫不考慮我的自尊心,也不懂我要看細胞激素的臉色來決定自己的死活,自己的母親竟然附和他們,嘲笑著因病而苦著一張臉、甚至因為類固醇的副作用,外觀完全改變的我,我這種狀況是必須吃藥降低免疫強度才能維持生命,並不是我愛吃藥,那有著不明副作用、味道又很可怕的東西我才不想吃,偏偏免疫系統的藥物副作用又都很強,吃完就倒、藥效過了醒來再吃無限循環,各類藥物的副作用加諸在我身上,等於是把我折磨到不成人形,我真的很能體會故事中狗狗的心境。
    現在呼吸治療器是患者持有,我知道那是自己的保命工具,我也給了它一個代號,成為我的一部分,因為免疫系統疾患,讓我不敢小看病原體與細胞激素風暴,對病原體有一份敬畏的心,讓我知道「以病為師,以人為本」的真正意義,因為自己本身有著病人的身分,所以我對於生病的人比較有同理心。
    這些知識可以讓我翻身,免於再淪為弱者的命運,我知道自己的生命隨時會被免疫系統收走,對於死亡我並沒有什麼畏懼,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總比死得不明不白要有尊嚴得多,已經垂危的生命,硬是去搶救反而對那條命不好,因為他是痛苦地用體外心肺循環機(即葉克膜ECMO,民眾和醫界暱稱這臺冷冰冰的機器為「葉醫師」)維持生命,到最後是很痛苦的離開,相信這不是生者所樂見的狀況,所以現在有「安寧緩和醫療條例」,必要的時候得以放棄急救,讓病人安心的離開,因為這種過度的緊迫對重病的生物體是非常不利的,而且明明已經知道越弄下去情況會越糟,「葉醫師」也不是萬能的,多重器官衰竭依然會死亡。
    我也知道這不是一般人會有的認知(特別是避談死亡的臺灣),推動起來會特別辛苦,但也因為這樣,我可以掌握自己的生命,隨時監控自己是否出了問題,慈濟歌《白袍禮讚》歌詞中有十六字訣:「拔苦予樂,大愛情懷,以病為師,以人為本」這是自己科系的本質,無論是對人類還是對動物,這種狀態下我就不再被感情絆住,專心評估手頭上的病例是否有救。
    免疫系統的問題確立了我的選讀科系,基本上我不會對成績斤斤計較,考壞了下一次再努力就好,而且考壞的原因很多,有沒有讀熟是一回事,考試期間的身體狀況其實才是最重要的因素,考前生大病很麻煩,只有我自己知道生病的原因,我利用截自己喜歡的卡通圖來緩解緊迫與不適,用各種方式截了一兩百張放著,心情不好、身體不舒服就放空看這些圖片,讓自己的意識先回復正常再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辦。
    又是一篇準備報告的心情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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