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的肺炎疫情十分的兇猛,生化災難類的電影劇情在真實世界中上演了,從前我認為這種恐慌是編劇想像出來的,用以渲染電影的劇情,現在全都在真實世界中成真了;這類的電影劇情大約在兩三個小時將故事說完,放到現實中,彷彿將播放速度調到最慢一般,「度日如年」是最貼切的形容詞了。

    疫情猶如烽火一般遍地開花,確診數字和死亡率讓人心驚膽顫,生物安全電影中的「三級警戒」是什麼樣的概念是很難以理解的,現在的規定就是非民生必需的行業通通停業,公權力強制執行此種行政命令,只要離開住所,就必須將口罩戴上,吃食一律外帶不可群聚;咱們的「三級警戒」,日本的用詞是「緊急事態」,都已經是火燒眉毛的緊急狀況,還是有少數人抱著那副「反正我不會那麼倒楣」,事不關己的僥倖心裡正是病毒能夠大舉攻陷社區的根源,給病毒與別有用心的人見縫插針的破口。

    疫情使我陷入了彷彿醒不過來的可怕夢魘,日日夜夜都被住院的經驗侵蝕著,電視新聞中被採檢的畫面、死者嚴重浸潤的肺部X光照片一再地讓我想起住院的回憶,而且這場疫情中最典型的症狀「快樂缺氧」,我能夠理解它的威脅,它可不是字面上所描述的那樣「快樂」,它像個老練的職業殺手一般,在最黑暗的角落伺機出手,很有效率地讓病人猝死,無怪乎血氧監測器最近大熱賣,但對於有過跟肺炎交手經驗的我來說,血氧機是很重要沒錯,但還有一個更關鍵的東西,那就是尖峰呼氣流速計,它可以簡單的評估使用者(通常是氣喘與肺阻塞病人)的肺功能,我已經使用了六年,每天都會畫肺功能的折線圖,所以能夠精準判斷自己的身體狀況,也讓醫生有調整用藥的參考依據,血氧機對我來說反而不是那麼重要。

    可能是那次的住院讓我先「預習」了肺炎病毒的攻擊模式,雖然侵犯我的病原體是屬於細菌的黴漿菌,但它也有無症狀傳染的特徵,正是這個特徵才導致我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保毒者傳染進而發病,初期乾咳的症狀跟氣喘十分相像,病程邁入中期,咳嗽時會有嚴重的痰音,濃稠的黃痰像栓子一樣死賴在氣管內很難靠咳嗽排出,胸大肌、胸小肌等跟呼吸相關的肌群短時間內急速收縮導致胸痛,門診立刻安排我隔天住院治療,手腕上插著點滴,點滴架上掛著一袋生理食鹽水跟一瓶抗生素,包括還有口服的抗生素,那味道像泡了胃酸的食物一樣噁心;當主治醫生來巡房時,我總追問著那個把我搞進醫院的傢伙到底是誰?醫生回說「報告還沒出來啦!哪有這麼快?」清晨我還在睡夢中,感覺到自己被戴上面罩(自備的,防院內感染),耳邊響起的是熟悉的氣霧治療機的嘶嘶咻咻聲,到了出院當天,醫生終於告訴我敵人的真面目是黴漿菌,萬幸的是我感染的不是抗藥菌株,出院的藥袋們都是強力的藥物,裡面還有口服劑型的類固醇,這場大病我休養了半年才完全好。

    出院有院方給的衛教單,那張衛教單的抬頭寫著黑色粗體字「肺炎」,當時我本著一種當參考資料的想法將它保留起來,放在另一個專放衛教單的資料夾內(我有兩個資料夾,綠色那個放我的回診單和處方籤,另一個藍色的放相關的衛教單),當時的我還沒有想到兩年後的年底,更恐怖的敵人──武漢肺炎橫空出世,疫情馬上讓我警覺起來,加上當時我看過吹哨者──李文亮醫師生命最後一刻的專訪影像,當時的他已經插管,連呼吸都非常困難了,記者在病榻邊訪問他,麥克風只播出了呼吸器的運轉聲和他的咳嗽聲,記者讓他用打字的方式受訪,他用最後一口氣說出官方並不採信吹哨者小組的說詞,就這樣病逝了,我看了其實非常震撼,彷彿躺在那張病床上的人是自己。

    在這一年時間裡,我不斷寫了很多文字,用寫信的方式寫出自己的感受跟猜想,試圖用自己所學剝開這個病毒的真面目,翻遍了房間內所有大學時期的課本(含其他相關參考文獻)有用的資訊是真的非常少且片段,就算把它們都串連起來,也很難有一個清楚的脈絡;我倒是能夠想像實驗室忙到炸鍋的畫面,PCR機全速運轉分析源源不絕湧進來的樣本,保毒者的增加堆高了疫調的難度,更別提那些刻意扯後腿、不肯老實報告足跡的人了。

    現在我已備妥所有的防護裝備,不敢小看這個難纏的敵人,更何況它是對我有直接且立即性的威脅,外出都要穿得跟進手術室一樣,雙手平舉在胸前的無菌手勢不但是我的職業慣性,也是保護自己的生存手段;原本我都是按時回醫院拿藥的,現在為了避免感染風險(因為我一旦得病,重症機率是極高的)改由社區藥局領取慢籤,維持住我的肺功能;這場疫情已經上升到戰爭的等級,我也不斷調整自身的因應措施,即使很疲倦壓力極大,我也告訴自己還不可以倒下,前線的同業們還在努力抵擋並且治療病人,我能做的就是不給他們添麻煩。

    好希望這個惡夢趕快醒過來。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    創作者介紹
    創作者 魘夢沙耶香 的頭像
    魘夢沙耶香

    Pterophoridae的部落格

    魘夢沙耶香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